青橄榄网络 发表于 2015-8-17 12:23:45

我是一个熟知黑夜的人--再说陈其乾(《于无深处》)

  
  “我是一个熟知黑夜的人,我曾在雨中出门——在雨中回来,我曾一直走到城市最远处的灯火。”(罗伯特·弗罗斯特)
  《于无声处》应该说是一部充满bug的电视剧,特别是后半部分。但有一点处理得非常微妙,就是陈其乾、马东、冯舒雅的三人感情纠葛。那么,就从二十年后说起。
  这里再简单介绍一下背景。陈其乾作为军工单位的优秀工程师被特务组织发展为特工。在行动失败后,被裹挟出国。二十年后,再度归来。当然一个人的一生不会是寥寥几行字,譬如年轻时候在厂里的被器重,被排挤。再度归来,还是被器重,被排挤。只不过之前在厂里不过就是一个等待中的新丁,二十年后,实际上已经是被作为弃子的老将。而贯穿其中的,除了生死存亡,还有年轻时候的那句:那么远,那么近。
  陈其乾和冯舒雅
  陈其乾爱冯舒雅吗?这难道还要问吗?就像问题往往就是答案,我的答案是陈其乾不爱冯舒雅。他爱的是他可以爱冯舒雅的感觉。注意是可以去爱冯舒雅,而不是深深地爱着对方。
  很多时候,我们都会把“我可以爱你吗”和“我爱你”混为一谈,或者说视之为一种时态变化。可以之后自然就是深深相爱然后白头偕老,一直爱,一直只爱一个人。但就像很多不伦之恋(完全没有可以爱的理由,无论是从法理还是情理)照样热火烹油,大部分看上去的正常爱情到了“我可以爱你“就已经寿终正寝了。之后也许会有婚姻,会有那么就换一个人爱,但是作为那种“没有之一”的爱情早已经悄然退场,甚至其实从未真正来过。
  陈其乾追求冯舒雅是一个顺理成章的过程:同学时期就各自都是优等生,同事时期更是在相当年龄群,相应工作岗位上比较合适的选择。新婚之夜,陈其乾一不小心说了心里话:大概谁都没有想到,我一个崇明出来的穷孩子,可以追求到高级工程师的女儿,这个女人还是班花,校花,厂花。这下,所有人都知道我陈其乾有本事了吧?
  冯舒雅此时多少还沉浸在对马东的想念里,另外也早已经对陈其乾的自卑习以为常。如果这时候特务不来捣乱,孩子出生,孩子长大也许就是日常。他们照样是别人眼里的神仙眷属:赵工,冯工。赵工,冯总工。
  撇开电视剧本身需要一个高潮,生活的高潮总是令人猝不及防。
  这个剧最为悲凉的是,真正认识陈其乾价值的是特务机关。
  陈其乾记忆力超群,外语流利。扎实的工程师训练使得他处理事情有条不紊(他如何找那只手表就可见一班)。他的确有些自满,甚至自诩为民间福尔摩斯。可惜的就是这样,都远远不足以形容陈其乾这个人的才华。当病愈归来的韩主任出于打击报复(我真想说粗话)让陈其乾去码头接受劳动改造,特务机关用了一个粗暴有效的办法:让陈其乾的文章登上了国内一流的学术期刊。
  这使得即便无可无不可的厂长都变得诚惶诚恐,对还是想把陈其乾毁于一旦的韩主任近乎指着鼻子大骂: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我们厂建厂以来,除了冯总工登过一篇文章,这是第二篇。(以下省去想和韩主任女性长辈发生性关系的各种描述)。换而言之,这篇文章虽说有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,他的才华还是当之无愧的。
  陈其乾的才华是那么夺目,但那些夺目首先是被瞩目所决定的。他希望被厂领导看到自己做一个厂副主任是名至实归,他希望冯总工程师决定可以放心把女儿托付,他希望冯舒雅听到他“不经意”背出的朦胧诗而吃惊,他满心欢喜地仰着头,等着这些掌声然后急急忙忙地说:这没啥,这算啥,这不算啥。但当他下意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,他忽然发觉这些表扬从未来过,除了冯舒雅的吃惊。
  “马东,下次舒雅再说我们一起走的时候,你就不要参加了好哇”陈其乾难得地短兵交接,但他为什么就不想,就算是三人行,他也是占主动的那个呢?他大概会轻轻讲:这样不太好哇,也不是不可以对哇。
  从一个黑暗的角度,陈其乾加入特务组织算是涅槃重生。二十年里(是不是二十年不记得了),他发生了多少事情我们并不知晓。我只知道他再没有上海口音,他的两鬓也渐见风霜。他褪去了所有的青涩,甚至在重见冯舒雅的第一时间,他平静地伸出手去:是冯舒雅总工程师对吗?你好,我是**公司的代表威廉陈。
  八十年代初有一部由小说改编的电影《第二次握手》,重返祖国的丁洁琼雍容华贵,反倒是当年风度翩翩的苏冠兰显得有些惊讶,有些迟疑彷徨。
  我觉得这就是世界的不同,他们遭遇的世界不同,他们经历的世界不同,纵然相爱,却再也回不到当年那时。
  这个时候的陈其乾再也不会去纠结他是否深爱冯舒雅,甚至他可以很娴熟地表演自己曾经深爱过,然后,借机去完成任务。你说这时候的陈其乾已经变成魔鬼也不为过,但为什么魔鬼却总是更为坚强。
  陈其乾回国以后,无论是对随时把他当替死鬼抛出的顶头上司,还是步步为营步步紧逼的安全局战士,他都无所谓。他都可以沉着地走向城市比遥远更为遥远的地方,他已经熟知黑夜,甚至他已经化为黑夜本身。
  如果不是他猝然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,他将就此和大地相融,将所有人毁灭也在所不惜。
  陈其乾的前半生无比优秀,但始终活在别人褒贬的影子里,他是游刃有余的人才,但始终还是在规则的刀锋之间游走。陈其乾的后半生已经不能用优秀简单概括,更为重要的是他已经不需要别人的褒贬,他无视任何规则,他创造规则。他在没有路的地方闯出路来,而那条路上再也没有爱情。

  马东和冯舒雅
  那么冯舒雅和马东是“我可以爱你吗”还是“我爱你”呢?他们这两个浑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区别。
  【她的父亲很看重我,常常请我到他家里,每次谈话的时候,总是问起我过去的历史,要我讲述我一年又一年所经历的各次战争、围城和意外的遭遇;我就把我的一生事实,从我的童年时代起,直到他叫我讲述的时候为止,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。】《奥赛罗 第一幕第三场》
  这就是马东为什么可以赢取冯舒雅芳心的主要原因。
  爱情不是不可以发生在熟人之间,但如果这时候有一个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第三者闯入,不免就会发生:我以为野岛先生是最好的,可是我遇见了大宫先生(日本电影《生死恋》)
  陈其乾何其优秀,但这些优秀在冯舒雅眼里何其普通:学习优秀?自己的父亲是资深学霸?细心体贴?这个男人为什么老是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,而不是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呢?为我卖血去买收音机?对不起,我有家教,我不收贵重礼物,我有节操。
  冯舒雅目睹陈其乾跪在地上对流氓哀嚎:你们要怎么样,我们好谈的啊。冯舒雅目睹马东二话不说地冲上去:敢动老子的女人,巴拉巴拉。
  以她的教育背景这就算是当众爆粗口了,更何况和一直白白净净的父亲和同学相比,马东显得如此雄壮和汗气熏天。这个粗蛮的汉子竟然还会背诵《简爱》。陈其乾会不稀奇啊,他出于自己的阅读趣味也会选择啊,但是这个糙汉子不全是为了我。
  应该说冯舒雅的判断是无比准确的。
  马东为了冯舒雅放弃国安的编制申请调入工厂一个保安干事,这真的不仅仅是换一个办公室那么简单。这不仅仅是救了冯舒雅怀孕马上要显怀的燃眉之急,这也不仅仅是担当负责等等浮于纸面的操守平等。那是一种赤裸裸的:我要你做我的婆娘。
  我觉得冯舒雅彻底被这种野蛮,这种斩钉截铁所俘虏。
  甚至在马东告诉他自己工作调动后终于办下结婚证介绍信的时候,冯舒雅还是重点在:马东,糖葫芦。
  这一对的般配简直就是热水瓶和热水瓶盖,好不好看是别人看,合不合适自己套得紧才是硬道理。
  陈其乾回归,即便没有特务探亲这种奇诡情节,两个人一个瞬间都没有想过是否会旧情复燃,移情别恋。因为根本就没有旧情,根本上就是只有他们之间才深爱着对方。
  虽然陈其乾比马东先来,无论是先做了同学,同事,同床。马东在出现之后,狠狠地占据了这娇弱女孩的心。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,而是一见钟情,白头偕老。
  熟知黑夜的归于黑夜,陈其乾从来没有爱过冯舒雅,他只是想通过冯舒雅走出黑暗。冯舒雅从来没有爱过陈其乾,她只是觉得对方是一个好人,还给找到块手表。马东从来深爱着冯舒雅,也被冯舒雅的爸爸深深爱着。
  于是陈其乾喝下那时间酿造的毒酒,他带走灯火,他就此出门,风雨不归。

  爱吧,爱会选择自己的出路,无论身处其间的人身嘶力竭地说我是真爱,我们应该相爱。如何如何,但爱去的地方就是她只能去的地方,从不出错。
  《于无声处》,就此告一段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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