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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大教授李零:回望80年代的怪力乱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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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6-9-16 11:27:46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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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为《大刀阔斧绣花针》一书中李零回忆岳父的《黄泉路上蝶纷飞——怀念我敬爱的傅懋勣先生》一文。恰逢王林大师的“丰功伟绩”被各种揭底之际,重读此文,对照当下的乱象,尤其能体会到“历史就在你的脚下”的真正含义。
文︱李零
      傅先生(傅懋勣)不爱运动,身体比较弱("文革"中被拷打,恐怕也是原因)。晚年,他走路有点蹒跚,眼睛有点混浊,听觉也不太好。

     1987年,他终于病倒,先在中日友好医院看,说是肠胃出了问题,吃中药。

     他开始每天到日坛跟人学打拳,希望有助于恢复,可惜已经晚了。

     后来,他到协和医院看,确诊为癌症,但说不清什么癌,到死也没查清。

      1988年,他住进协和医院,一进去,就再也没有出来。
    他们每天查这查那,作各种实验,作记录,不像看病,更像研究病。

        西医,回天乏术,让家属很无奈。
        于是,各种气功师出现了。

        那一阵儿,我还记得,气功热真是如火如荼,一会儿说某某山某某洞,里面坐一人,指甲长的可以绕身好几圈,一会儿说某某高人可以搬银行里的钱,拿出来,再放回去。还有人说,他可千里发功,叫你心脏骤停,甚至呼风唤雨,灭森林大火。王朔有篇小说,主人公忽然说,他开了天眼,自称能隔着衣服透视诊病,把办公室里的女同志吓得乱跑;后来飘飘欲仙,拔脚飞升,干脆从楼上跳下去。种种传说,让我想起《列仙传》,好像回到东汉。

      装神弄鬼,我从不信,但有人信,很多人都信,即便原先不信,到了鬼门关,也不由你不信。病笃乱投医,乃人之常情,至少是心理安慰吧,我这么想。

       傅先生在医院,非常虚弱,只能听人摆布。
       先头,他还能说话,后来就不行了,表情很痛苦。

       当时,家中请了各种高人,高薪聘请,车来车送,还得做饭,一来一大拨。

      这些人去医院发功,协和不让进。他们跟医院较劲:我不排斥你,你为啥排斥我?你就说,还有多少天吧,我保证超过你。

       但一架将要坠落的飞机,机头拉不起来,多飞一会儿再扎下去,有意义吗?人只是多受罪,我想。

       反正西医也没辙。护士跟他们说,好了好了,你们爱干啥干啥,我们就当没看见。

       有一次,这批气功师来家,我在一边看书,看的是《马王堆汉墓帛书》〔肆〕,属于医书部分。他们凑过来一瞧,别提多兴奋,大呼,哎呀,这么古的书,里面肯定有古人留下的气。




马王堆帛书导引图(复原)
   
      眼看不行,云起飞回来了。

      云起找到一位国防科工委负责气功组织的人,家住黄庄,很客气。他说,别哭别哭,你们的心情,我理解。当时我在场,印象很深。

      此人介绍说,北京的气功师分三个层次。强身健体,只是最低层次。比这层高,是可以治病。但这种气功师,看病不看人,就病医病,治不了大病。治大病的高人,反过来,看人不看病,同样的病,你的病,我能治,他的病,对不起,因人而异。看病先要相一相,只有上升到这一步,才能治癌症,但这也就是通常说的迷信了,你信不信?现在吗,有本事的大气功师,已经被外宾和中央首长瓜分完毕,只有一个电话,你试试吧。

      后来,云起按他给的号码打过去,通了。对方问,病人叫什么呀?云起说,傅懋勣。对方问,病人是干什么的呀?云起说,普通知识分子。对方说,对不起,我还有外宾和首长要看,抽不出身。

      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。病人都睡了,只有床头的小灯开着,惨白。
       我和云起在病房。

      傅先生的病房是在地下,房间又高又大,里面有一大堆病床,简直像个候车室。任继愈先生回忆,他去看傅先生,竟然是六人一间。他愤怒地说,像傅先生这样的大学者,为什么就不能安排一个单间。其实他看到的病房还是在楼上,比这个病房不知强多少。后来,医生说,楼上不如楼下方便,他又被搬回地下。有个气功师说,也好,这样可以接地气。

      傅先生骨瘦如柴,我抱过他,分量轻得难以想象。我一想到病床会硌着他,心里就像过电,嗖地一扎。他的所有感官已无法与外界交流,中间隔着无声的黑暗。

      云起出去找大夫。弥留之际,只有我在身边。我把他干枯的手轻轻握在手里,手是他唯一连接这个世界的地方。

       我是眼睁睁看他离去,气如游丝,被黑暗吞噬。
      我出来,跟云起说,爸爸走了,把泣不成声的云起搂在怀里,医生、护士冲了进去。

       火化那天,安琪和我坐在一个小天井里,静静等候。
       空气中有一种特殊的味道。

      他说,唉,多少种外语,多少种民族语言,一切的一切,全都烟消云散,说没就没了。

       我仿佛看见,他说的东西,像一只只蝴蝶,从炉膛中飞走。
     
      当时我没哭,但回到家,夜深人静,泪如雨下。

2011年10月28日写于北京蓝旗营寓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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